中国象棋特级大师徐天红笑傲“楚河汉界”
    问:在去年8月的人机大战中,你甘冒失败于电脑的风险,参加比赛,帮助象棋走出目前的困境,这境界让许多喜欢象棋的人感触较深。那么对中国象棋走出低潮、走出边缘化,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呢?
    徐:其实我曾经设想了很多,比如说现在有亚洲杯团体赛,每两年都有一届,我觉得这个形式已经落后了,我曾经跟亚象联的秘书长提出设想,我说应该把亚洲象棋锦标赛改为亚洲象棋俱乐部赛,这样就不存在户籍问题了,允许每个俱乐部引进两个外援,但你上场呢只能一个外援,每场四台棋嘛,你可以有一个外援棋手来助阵,你自己找,肯定要找最好的。我们中国队水平最高,这样一来,很多优秀的中国棋手呢,就可能会走向亚洲各国,走出去。表面上看,我们是去代表他们参加比赛,但更重要的,是要把我们的一些理念,把我们先进的训练方法传授过去,实际上等于既是做外援,又是做教练,我说只要走出这一步,亚洲象棋的水平会飞速提高。另外,象棋本身赛制的改革,我们说要实行淘汰制。过去我们都是采用大循环的,前一段时间还出了什么假棋事件,就是跟赛制有一定的关系,人家觉得最后一轮碰到你没希望了,你还有希望嘛我就成全你,那你总会给我一点回报吧,对不对?如果是淘汰制,就不会有这个事情了。还有一个是规则上的改革,你不是说和棋多吗?现在两个人都愿意和棋,但你先手和,你只能得一分,我后手和,我得两分,那你肯定就不愿意和了。从赛制上、规则上做些改革,我觉得象棋是有希望的,问题是你要做起来。
    问:你爱人汪霞萍也是象棋国家大师,1988年拿过全国个人赛的亚军。1年前,你儿子徐露华又夺得了省第十五届金箔杯象棋公开赛少年组冠军,你们家堪称是一个“象棋之家”了。
    徐:说象棋之家肯定是名符其实。我太太嘛,以前当过运动员,现在是南京市青少年宫的象棋老师,她带的学生比我多,前前后后可能要上千了。我小孩今年13岁,在金陵中学河西分校读书,是业余的二级运动员。他一直很厉害的,最近他们学校有个竞赛考试,全年级有800个学生,他总分排第13名,在班上排第1名。其实我们没有刻意去培养他下象棋,我觉得如果我主动去培养他,那是空的,浪费时间和精力,现在是他主动要学棋,有时候他上网下棋,我就在旁边给他点拨点拨,讲一讲,这样他反能学到东西。
问:在你成为专业运动员之前,除了哥哥把你领上路,泰州有没有一些对你产生过影响的棋坛高手?
    徐:有有有,诸祖仁你知道吧,泰州文化馆老馆长,他对我很好。还有康世龙,老计委副主任,他对我也很关心,我进了省队之后,他还经常跟我联络。这两位老人现在都不在了。然后就是顾荫民,以前是泰州轧钢厂的厂医,他是泰州市的老象棋冠军,现在还在泰州教棋呢,恐怕有70岁了。他可以说是我的启蒙师傅,一直教我的,包括年轻的象棋国际大师谢靖,也是他教过的。他这个人很热心,而且待学生很真诚,是无偿的、发自内心的。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很热的夏天,我爸爸跟我说,来见见冠军教练啊。我们家有个院子,院子里有一张凉椅,顾师傅就往那个凉椅上一躺,我们就泡一杯茶,弄个小桌子,桌上弄副棋,然后他说,这样吧,让你一个马。拿掉一个马,我就跟他下了,他眼睛不看棋盘,我还是输给他了。然后我爸爸说,拜顾叔叔为师啊。这是第一回,后来我就跟着他学棋,慢慢地,提高了,因为下完了他还复盘跟我讲啊,把真心都掏出来了。后来下得差不多了,他说可以了,你能出去下下了。之后泰州市有比赛了,顾荫民就推荐让我去下。我还记得我快去省里面比赛的那段时间,每天一到下午一点钟,他就过来,打个谱,我们两个人下棋。所以我觉得当时我棋艺有进步也是有福份的,看到你一点点进步他都开心。现在我回去的时候都会去看他,他说你把那个对决拿出来看,说你怎么搞的啊,我们还探讨呢。
    问:进了省队就是专业运动员了,那时候自己状态怎么样?
    徐:那个时候对棋啊,可以说真的是一往情深,我觉得从1978年进了江苏省队,一直到1987年,差不多十年的时间,除了吃饭、睡觉,就是棋,生活的目的就是为了下棋,不是打谱就是看书,不是看书就是下棋,很痴迷。然后1981年在广东肇庆,我正式代表江苏省参加全国比赛,也是我第一次参加全国成人团体赛,当时不到20岁。我记得是11轮起,我6胜5和,为江苏队立下了功劳。那一次我们江苏拿的第4名,之前江苏最好的成绩也就是前6名。
    问:这是团体赛,个人赛你哪一年亮相的?
    徐:我第一次参加全国个人比赛是1983年,在昆明。之前个人赛全国搞的是“象甲联赛”,1983年解体,就不搞了,这样一来,年轻的队员们就有机会直接跟那些大师啊、高手啊较量了。这一次我获得了全国的第13名。
    问:第一次以成人身份参加全国个人赛,第13名这个成绩应该不错了。
    徐:是啊,你觉得应该很满意了,事实上我非常痛苦,比赛完了以后就像生了场大病,因为当时我是冲着冠军去的,抱负很大。主要还是年轻哎,不知道外面的情况,自我感觉从1977年试训,78年进队,到83年也磨练了有五六年了,确实训练花的工夫也很大,在省里面的内部训练都是第一,加上老师啊朋友啊有时候表扬,好像我已经脱颖而出了,我去就是要争冠军啊。当时不懂,一个人的水平是两方面组成的:一个是你的技术水平,第二个是你的经验。很多运动员平时练得很好的,但一到比赛,马上动作就扭曲,一扭曲就完蛋了。当时真是年轻气盛,虽说也做了充分的准备,结果叭叭叭,开始连输三盘,三下子把头都敲昏了。之后李国勋教练,还有其他老前辈都安慰我说,我们以前都有过这样的经历,你不是输在棋艺,你是输在经验上,欲速则不达嘛。输了三盘,一看,反正自己都没希望了,什么想法都没有了,就正常发挥了,后来还追到第13名。
    问:这么说来,当时你确实还是很有优势的。
    徐:对,后来1984年在广州,吸取了教训。当时省里面老师也讲,说小天红啊,你不要太急噢,拿个大师也可以啦。因为当时国家有规定的,前8名定为大师,那我就想,先搞个大师再说吧,所以这次下得比较保守,最后连和了两盘,拿了个第8,大师到手了,也算是完成了任务。1985年在南京参加全国个人赛,拿的是第4名,在家乡父老面前大家也鼓励嘛,劲头很大,自己也觉得很风光。那时在江苏的历史上,象棋男子个人最好成绩就是惠颂祥的全国第4,我等于平了这个纪录。1986年在湘潭,一路发挥得也是很正常,最后一轮跟吕钦,我们两个人谁赢谁就是冠军,如果和呢我就是亚军,输了,前6名都没有。当时呢我很矛盾,事后有记者采访我,我说,说句心里话,从思想上我并没有准备去冲击冠军,1983年倒是想去冲击冠军的,当时是不知天高地厚,较量了几年之后呢,觉得他们真是高嘛。所以1986年我也在谋划,请老师来商量,他们说万一你形势不好,你就和,因为吕钦他只要是和,他就是冠军,他只要拿冠军嘛,你和就和吧,他才不管你形势好坏呢,对不对啊?所以这样一想也好,我说我先尽一下努力,因为这个棋又不能下得不可收拾,快杀到你老家了,你提和,人家当然不理你了。所以后来我看我已经不具备取胜条件了,我提和,吕钦他也是欣然接受。1987年没有成绩,1988年在呼和浩特拿了个第5,然后1989年,拿到全国冠军。在重庆,发挥得很好,主要竞争对手是胡荣华,胡荣华咬得很紧,最后相差0.5分嘛,那个时候相对来说,患得患失的心理少了,各个方面相对比较成熟了。1990年、1991年没有什么突出成绩,1992年在北京拿了一次全国亚军。1993年参加世界锦标赛,获得冠军,而且是团体跟个人两项冠军。之后陆陆续续也拿了些,1995年以后,我又兼做了教练。
问:你这些年来在培养年轻棋手上很用功,目前带的这支队伍整体情况怎么样?
    徐:我们这支队伍呢,团体拿过全国冠军,拿过一次亚军,还有拿过第4,拿过第8、第9,去年是第10,差点降级,因为到第11、12就降级嘛。
    问:现在你们棋队在国内排前10名没有问题吧?
    徐:那绝对没问题,我觉得我们这个队伍应该排前8,冲前6,乃至冲前3的队。我们这个队伍在全国,年龄上是属于比较年轻的,除了我47岁,我带的4个队员,一个28岁,一个25岁,一个23岁,还有个21岁,都处于上升阶段。
    问:当了棋院副院长以后,行政事务也多了,这肯定影响你下棋了?
    徐:应该是。举个例子,像“三甲联赛”,从拉赞助到出去比赛,我们每个星期要出去一趟,其他不说,落实车票,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,你要去安排啊,比如预订车票要六天以上,你一大意,到前三天就来不及了,也是个心事。还有,客队来了你得安排住宿、吃饭,记者来采访,你得接待吧。现在你让我坐那儿,静静坐三个小时,根本做不到,但我还是要挤出时间坐下来。
    问:1996年在胥浦,你创造了有史以来象棋车轮战世界最高纪录,以1对100人进行了车轮大战表演赛,比赛长达9个多小时。
    徐:对,这是到上海申请了吉尼斯纪录,他们来公证的,就是每一盘棋都有对决纪录。仪征胥浦镇它属于经济比较发达的地方,那儿盖了个很大的体育馆,然后登报招来了100个对手,有仪征市的,有周边地区的。他们在台上放了100台棋,这场棋呢从早上8点半一直下到下午6点半,中午我也没有吃饭,就拿了点巧克力和两杯饮料。本来他们说是用一个轮椅车来推我的,我说不要,坐轮椅好像我变成残疾人了。这场活动,最后是83胜16和1负。
    问:这类形式现在又有了发展,也让你又创造了几个纪录,比如2000年6月10日在南京五台山体育场的“中国象棋世界之最”名人赛,你与胡荣华战成平局,并创造了“世界最大棋盘和象棋”的吉尼斯纪录。2003年5月1日,一个全国最大的棋盘又在广西天书草坪上建成,你和许银川巅峰对决,被称为旷世之战,这个棋盘又载入了吉尼斯世界纪录。
    徐:对对对,巅峰对决,那个棋盘很大,真大。很奇怪,你说高山顶上有块平地,应该有草有树啊,可它那个上面就只有石头,石头上还有那种奇形怪状的图纹,像天书,真让人浮想联翩。
    问:当时还有一些创新的策划,比如穿上古代的服装,为什么要这样去装扮?
    徐:实际上都是推动、推广象棋的一些工作,用这些形式让更多的爱好者来欣赏棋艺。
    问:你曾说过:象棋在中国源远流长,群众基础十分深厚,数亿人会下象棋。可是现在的象棋似乎并未达到“热火朝天”的程度,受关注度也不很高。这是什么原因?
    徐:一个棋种的热与不热,这是一个社会现象,当然我不是要评价社会有哪些弊端啦,但是我们的一些时尚行为有些偏差,这是肯定存在的。比如说围棋,喜欢它的人,好像层次就高一点,但象棋呢,虽然喜欢它的人在规模、人数上都超过了围棋,这是绝对的,但是,喜欢它的,大部分是真正的老百姓,不是时尚人群,不是这个社会的“上流”。另外呢,象棋的推广工作不是太成功。日本的象棋协会秘书长曾经问我,他说中国把象棋列入推广项目,那当时北京举办亚运会,为什么不设置这个项目呢?更重要的,他说,中国的全国运动会都不设置这个项目,还说要把它作为一个推广项目,那不是自相矛盾吗?我说这肯定是我们国家的整体布局。但确实,他问得很对呀,你说把它作为一个项目推广到全世界,你本身的全国运动会都不设置这个项目,你不是矛盾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