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眸处,落子无声
学会下棋,实在是父亲送给我的最美好的礼物。
童年时候,家里没什么玩具,象棋的32个棋子便是我不时摆弄的宝贝。那个时候,每逢父亲棋友来访,我和弟弟总是呆在一边静静地看他们对弈,见谁吃子了,我们就各自把一方被吃的棋子拿过来、摞起来,看谁摞得高、吃的子多。耳濡目染间,“马走日”、“象走田”之类的规则,甚至更高级一点的“双车错”、“马后炮”之类的杀法,我便也就渐渐学会了。
十岁那年,有幸到威海参加了山东省首届“希望杯”棋类比赛。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人来到外面阔大的世界、第一次看见浩瀚无边的蔚蓝色大海、第一次从心底真切生发一种恢宏的人生梦想……也许从那时起,对于象棋,我便有了一种近乎与生俱来的挚爱情怀。还记得那个时候,小小的诸城县城经常会举办象棋比赛,每每战至决赛阶段,总会有挂盘讲解；争夺冠亚军的棋手在室内弈战厮杀,室外的墙壁上挂有一个硕大的棋盘,工作人员在这里对棋局进行演示、讲解或评述。跟随父亲观摩过几次,心里便默默祈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成为那样的一流高手,在楚河汉界间纵横驰骋、温酒斩华雄!
20岁那年,师专毕业临近,同学们都在为毕业分配忙活得焦头烂额,我却悠悠然跑到菏泽去参加象棋比赛,尽管没取得什么好名次,多年来却一直被我很有些骄傲地津津乐道。当然,这次棋赛也给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运气；比赛结束归校后,我得知自己居然获得了毕业留校工作的机会!这是我从未奢望过的,却在不经意间伴随着对象棋的爱恋悄然降临身边。正是青春好年华,我对象棋的爱恋还在于一种心有灵犀的期待,渴望与一位纹枰高手棋路相逢,“镂牙棋子缕金圆,象盘雅戏,相对小窗前”——棋枰两边、小窗之前,我可以与心中那个仰慕的他以对手的方式相依相伴、互为存在,“宝鼎茶闲烟尚绿,幽窗棋罢指犹凉”,这又是少女情怀里一分怎样的憧憬与美好啊。
30岁那年,市棋协委派我担任象棋特级大师柳大华先生“以一敌十”盲棋赛潍坊站的唱棋员。当我喜不自禁地把这一消息告诉朋友时,她惊呼:“什么,刘德华?刘德华来了!”在听说来的不是刘德华、而是柳大华时,她笑我:“哈,你堂堂组织部干部科长,居然愿意屈尊去当这么个小小的唱棋员?”我笑言,这是在圆我童年时的一个梦想啊。虽然自己资质有限,棋艺难以再精,但“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,虽不能至,心向往之”,对于弈林高手的仰望、敬慕,是永久的。观看高手对决,欣赏他们如何开局布罗网、中变点烽烟、斗残捣黄龙；棋子在他们的手中,分明拥有着灵性十足的生命,我又怎能不为那些妙不可言的招法拍案叫绝、击节赞叹!
一枰象棋,两杯清茶,三份怀想。面对象棋,心情似乎可以格外明净美丽,时光似乎可以越发恬然纯粹。超然的意境里,是爱与热忱的凝聚,也是宁静和馨然的所在。都说人生如棋,棋如人生,那么棋中真意,是否也映照着世间百态?棋品亦如人品,胜负只在一时间,而棋品和棋德里蕴含着恒久的力量。我曾在潍坊大大小小的街头棋摊观战、也曾在国内顶级象甲联赛的战场里观摩,观棋不语；我曾与白发鹤颜的棋摊老者对弈,也曾有幸与高级别的象棋大师手谈,局局悠然。更有《渊深海阔》、《梅花谱》、《适情雅趣》……闲暇时光里,我喜欢捧读这些古典棋谱,循借着这一盘盘的千古名谱,看阵法神奇变化,产生眼前一亮的惊喜,更体悟着进与退、争与让的智慧和意蕴。临枰而弈,有时是那样的需要坚持,一展韧劲与拼劲；有时又是那样的需要退让,退一步海阔天空。
为一盘棋欣然驻足,为生活里的乐趣与生命中的真爱执着坚守。凝眸间,感悟棋局之美；落子处,体会韵味悠长。棋中真意,无声无息,就这样,让我不由沉吟至今。
(作者系潍坊棋协网的管理员、潍坊学院团委书记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