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题：半仙棋事之七

半仙棋事之七

梁国志

移居涪城之后，有好久未回古城了。现在通讯技术发达，虽然每天都可以在微信群里看到有关半仙的信息，但说老实话，对半仙的关注再也不像之前那么执着，估计再过一、二年，半仙在我的心中也就是一个过去式，回不到从前了。

人世间的事情，说奇怪也很奇怪，成天忙于涪城棋界琐屑事务的我，在对半仙的棋事和情事渐渐地即将要忘却的时候，有一天，老友奂总忽然向我说起了发生在几年前的一件有关半仙的糗事，让我又产生了一种有话要说的念头，这可能是我与半仙的缘份未尽，冥冥之中，我们之间还有一丝儿的牵挂的缘故吧。

据说近年来，半仙还是像往常一样，每天上午九点钟左右，准时地从座落在卧龙山下学街转湾处的家里，迈着成功人士常有的猫步，不时还要哼一哼什么流行的黄色小调，对左右行人有着一种不屑一顾的神情，头也不回地来到滨河路千秋茶楼门前的歪脖子柳树下，搭好他那张已经油光发亮的，只剩下了三条腿的办公桌，办公桌残缺的那一条腿，半仙用一个枯树枝绑上去，再用塑料纸简单地包裹一下，凑合凑合，也一直很安然地在使用。办公桌搭好后，半仙再把它那个长满黑斑的浅黄色书包放到办公桌上，把麻衣相法等这些正规的业务书籍从书包里面拿出来摆放整齐，再把那个可以随意开合的帆布櫈子搭在办公桌傍边，抖抖索索地拿出一根香烟，用打火机很优雅地点燃，往嘴里一放，又拿出来，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，做完了这一套预备动作，然后坐下来，用他那贼溜贼溜的双眼不停地扫视来往于滨河路农贸市场的行人，希望从这些匆匆忙忙、穿梭往来于红尘世界的迷路之人中寻找到自已想要救助的人，施展自已的才学，指点迷津，引导这些尘世幻海中的苦难众生，搭救他们脱离苦海。

应该说，半仙整个办公系统的布置和他的装扮举止，让人看起来确实像一个很有学问的人，因此，半仙在古城的名气大，那是必须的。可以说，在古城算命的这一个行业内，半仙的专业能力应该是数一数二的，因此半仙的业绩那也应该是一等一的好。据半仙自已吹嘘，每天下午都有打麻将的麻友找他测座位的方向，光打麻将的分成，一天下来，少者300元，多者500元，要是有人来推流年、测字、算命，那收入就更不好向大家明说了。据半仙神吹，邻县某银行一副长，一次找他办事，光红包就封了3000元。

今天，我们不谈他的正儿八经的工作，只谈他成名之后在千秋茶楼发生的又一件棋事。据奂总告诉我，大约是七、八年前的某一个夏天，早上九点一刻的样子，半仙拿着他那个歪了嘴的茶杯，来到茶楼上，把杯子往吧台上一扔，很不耐烦地叫服务员给他泡茶。素有千秋茶楼一号小姐的李姓女生虽然很看不起半仙，但作为客人，李姓女生还是很麻利地把茶给半仙泡起，并告诉他，今天茶楼来了一位象棋高手。半仙端着茶杯本想下楼，听说茶楼来了一位象棋高手，一下子就来了精神，反复打听，是哪里的高手，人在哪里。

千秋茶楼一号小姐李姓女生领着半仙来到茶楼大厅，半仙看到大厅角落处坐着一位看起来很斯文的，穿着一件半新半旧的麻灰色西装，头发向后梳，面目和善的，年龄大约在六十岁开外的老年人，看着面前这人的行装，半仙立马露出一种蔑视的神情。正当他要转身向外走去的时候，茶楼的几个老茶客走了进来，向半仙介绍说，这是某乡镇医院的张医生，也是个象棋爱好者，建议半仙让张医生一个马，下300元一盘的彩棋。半仙是一个天生的赌客，又是成名多年的象棋高手，只要有棋下，天性嗜赌的半仙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，于是不假思索，立即在这位来自某乡医院的爱好者傍边坐了下来，等待医生表态。半仙哪里知道，面前的这位医生，虽然来自乡下，却也是个阅世甚深的高人，曾经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全县计划生育工作的先进工作者，据说经他亲自从田间地头围堵抓获，刮宫引产的怀孕妇女不下千人，喝酒一斤半，打架敌三人，现在虽然上了年纪，但胆气犹在，且棋龄已有好几十年，打败全乡无敌手，自视也一向颇高，哪里会被区区一个算命的二楞子所吓倒呢，当然也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半仙的邀请。

为了慎重起见，双方都从茶楼吧台上换了300元现金放在茶桌上，又邀请几个围观的喝早茶的棋友作见证，开始了对奕。半仙本是千秋茶楼的坐堂棋手，且已成名多年，名声远扬，今天运气好遇到一个乡下来的生客，当然要在几个老朋友面前显摆一下自已高超的棋艺，只见他扬了扬手，让对方先走。以往半仙让马，都是自已先行，今天半仙让马，还让对方先行，意思是要让对方马先。半仙虽然命薄，误入算命这一行当，但他豪气干云，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比得上的，各位看官于此也可略见一斑。

对方当然是中炮起手，半仙应以顺炮。也许是过于轻视对手，又或者是太过疏忽大意，行棋至中局，半仙居然白掉一马，只见半仙满脸通红，陷入长考之中。傍边的观众也开始唧唧咕咕，帮助半仙分析后面的棋步。之后，半仙频频长考，仍然难挽败局，红方则乘胜追击，频频邀兑黑车，黑方无计可施，落荒而逃，败下阵来。  

输棋后的半仙顺手把桌上的300元现金扔给了对方，然后要求涨价。坐在傍边的几位观众见此情景，就帮半仙出主意，建议他涨到600元一盘，这样只要他赢了下一盘，600元就是他的了。半仙想了一下，点点头表示同意，对方见不好推托，也只好同意了大家的提议。

在众人的撮合下，半仙从吧台小姐那里借了600元现金放到棋桌上，又开始了第二局的对奕。第二盘，半仙再没有谦虚，拿起棋子径直先行，经过半个小时的激战，半仙又输了。众目睽睽之下，半仙不好耍赖，有气无力地把桌上的600元现金推给对方。此时的半仙已是心如刀绞，如坐针毡。半仙的婆娘是个出了名的悍妇，半仙在家里也仅仅是个常务副家长。自从前几年发生了西瓜妹事件之后，半仙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掏空腰包向他亲爱的老婆交帐，平时那怕是花五元钱，都需要向家长打报告。虽然时不时地要在众人面前吹牛显摆一下，但半仙的经济实力那里能够经得起这般挥霍，900元对半仙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呀，他怎么才能够把输掉的这900元现金挣回去呢，这事情要是一不小心传到老婆的耳朵里，只怕腿杆都不得保了。想到这些，只见半仙瘫倒在那里，说不上话来。

茶楼大厅内一片沉寂，大家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。正在这时，一个平时号称智多星的棋友又提了一个建议，要求半仙再涨价，涨到900元一盘。他的建议甫一提出，众人齐声附和，都说是好主意。走投无路的半仙，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嚣张气焰，在众人簇拥下，再次向吧台小姐借了900元现金放在棋桌上开始了第三局的对奕。这一局，半仙志在必得，因此下得小心谨慎，没有给对手留下任何进攻的机会。可能是由于太紧张的缘故，进入中盘之后，半仙走了一步漏着丢掉一个大子，再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战，半仙输掉了这急于翻本的第三盘棋。

看到半仙输棋，所有的观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，不知道下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情。千秋茶楼二楼大厅内一片寂静，只有蚊子飞过的嗡嗡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，灯光也比平日阴暗得多，没有人发出一个响声，也没有人做出一个动作，都呆呆地坐在那里，大家仿佛都在等待着一件什么事情的发生。

隔了一阵子，见大家都不表态，张医生看了看半仙，指了指茶桌上的900元现金，示意半仙付给他。这时，只见半仙倏地一下，从茶桌边上跳了起来，破口大骂开了：“你们是什么东西，都合伙来算计我。”说罢，竟呜呜地大哭起来，还边哭边骂，扬言活不下去了，要去跳楼。半仙的这一哭闹不打紧，却把茶楼老板、服务员、下棋的张医生和观看下棋的棋友都吓呆了，不知道该怎么收场。隔了好一阵，还是智多星棋友把张医生叫到一边，向他提出建议，希望他看在大家的情面上以及半仙处境确实不易的实际情况，宽宏大量，不收第三盘棋的钱，同时建议他把今天所赢的钱都退还给半仙，只当是大家混了半天时间，陪朋友们玩了一会儿，也没有什么损失。好在张医生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，很爽快地把他前面所赢的900元钱如数退还给了半仙。半仙收到张医生所退还的钱，破涕一笑，很迅速地还清了茶楼的欠帐，叽叽歪歪地下楼去了。

据奂总告诉我，这件事情发生的几天之后，半仙又现身千秋茶楼二楼大厅，开始了他那一以惯之的、精彩的博棋生涯。

2025年1月21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