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谦的头上有些冒汗,手却很稳。
他知道不能露出一点点破绽,因为这不仅仅是关系到一盘棋的输赢。
直到现在,呆坐在棋盘面前已经5个小时的他,仍没有抬头向棋盘那面望一眼。
他是“棋待诏”,他的 一生已经献给了棋,他的一生也已经托付给了棋。
坐在棋盘前的他已经习惯了看棋而不去看人,他不能让自己分心,他要把全部的精力汇成一步步精妙的着法。
没有人不热爱生命,王谦也是,正因为如此,他知道自己的每一步棋都要用生命去搏。
有宫灯悄然地在身旁亮起,他知道夜已深了。
就在昨在夜里,突然传下话,让他明日早早进宫。他没有多问,几十年的风霜使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,什么时候不该说。枯灯下,他默默地摆上一盘棋,只有捏到棋子他才能使自己镇定。几十年的生命都已融入到棋中,他对自己从来没丧失过信心。
只是他没想到,此次棋战的形势如此严峻。
宋金交战,双方均精疲力尽,两难进取,乃订下盟约双方讲和。金人骄横自大,占据的边界十城拒不交还,几经交涉仍无结果。宋君大怒,又一场血战即在眼前。昨日金主派使捎来书馆,言:“关于边界十城,双方再次兴兵,岂不又是劳民伤财。吾金国有一善弈者,棋艺无双,愿以 一局与来赌城。胜应十城永归金国,输愿完壁归赵,年年进岁,永不再犯。素闻宋国人杰地灵、藏龙卧虎,不知可否敢应战。”
宋君只对王谦说了一句话:“养兵千日”。
玉谦低着眉、用力的点了点头。
棋盘上的形势几经纠缠,几经有些清晰了,执黑的王谦已渐落下风。对方的当头炮紧紧的压住了中路,红车封锁将路,又有边马跃跃欲试,更有讨厌的七兵已临河界,后患无穷。
王谦已长考了半个多小时,头有些隐隐发昏,近几日突患的头痛症又不经意间装来,但他还是有把握顶住。他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在如此大优的情况下走出这一步恶手。在一般人的眼中这不过是普通的一手,但在他们这样的高手看来,这一步棋足以有翻盘之忧。
会不会是个陷讲?不会。
像他们这样的职业棋手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。从交手以来,他一直感觉到对方的力量,这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。
隔壁有隐隐的乐声传来,是宋君款待全国的使者,轻歌曼舞,谁又能听出其中的杀伐之气?
王嫌不再犹豫挥车过河叫将,棋子甫落,他看到了一双手,一双熟悉的手。
手修长,指甲修剪的很整洁,干燥有力,一看就是一双捏棋子的手。
霎那间他惊呆了,这双手他再熟悉不过了,这双手曾经无数次的给他摆棋复盘,这双手也曾无数次的给他讲解疑团。
3年前他进宫做“棋待诏”就再也没见过这双手。
落士!
玉谦的心翻腾起来,只要进马挂角,然后再回车叫将,等对方的车折回后,再跳马叫将就可抽得一车,那这盘棋也就结束了。
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翻腾。
老师怎么会去金国?
也成了和自己一样的“棋待诏”?
是有意相让?那又如何全身而退?
他已不容自己再做思考,长年艰苦的训练养成了他钢铁般的神经和几乎不可更改的习惯。
他还记得老师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:“棋手下棋的最高境界,便是无我、无他。”
“进马叫将”
“出将”
“退车将”
“垫车”
“再跳马将”
对手长久的沉默,王谦下意识的抬起了头,他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,一张充满哀愁的脸!没有面对他,只是深深的俯视着盘面。
王谦的心底泛起一股辛酸。
老师仍没有抬头,苍白的头渐渐的埋下去。
不经意再扫一眼局面的玉谦突的一惊,冷汗完全控制不住的流下来,浑身像失去了骨架一般动酥软。
“那只跳将的马正在对手边马的口中。”
误算!!
夜愈深,无边的杀气渐渐的弥漫。
王谦的身体慢慢僵硬,眼角中他看见对方已举起了手…………